王子耀感觉到一只手揪住自己的领子，嗓子眼一紧一松，人已经被拽甩到一旁的地上。空向轩知道江昀卸了力，还是到跟前一把收了他的甩棍。
江昀扫他一眼，空向轩就这么定定地冷冷地看着他，有些理亏，便也没说什么。
大米被言展扶着往这边走，江昀原地蹦了两下，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：“我有分寸。”
空向轩：我听你这会搁这儿扯分寸！
场上的混混都死要面子的，知道失了势子也不能走，三三两两说话，打球。被打趴了的诶诶呦呦咬着牙站起来，找边儿上的空地就坐下了。
有场外的学生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的，被几个嗓门大的喝得又立马缩回去。
有个头儿应该是认识江昀的，扬声打了声招呼，江昀没理，也不管大米摇摇晃晃说没事，让言展带着他去趟医院。
除此之外，气氛诡异，谁都没走，谁都没开口，一帮人维持着诡异的平衡，或者说，是沉默地僵持，无声地对刚。
手机那边，张烁对着屏幕就是一顿口吐芬芳，收到信息时，他跟程远已经到了三中门口了。
程远一个人在前面走着。
空向轩微眯眼，跟着身边人的视线朝篮球场外望，日头渐渐又高了些，白炽的光亮得有些晃眼了，他小小往左边挪了一步，就站到了篮球架下的一小片阴影里。
一个人正迎着光走过来，走得吊儿郎当，空向轩轻皱了下眉，这种虽不夸张但每一步都张狂得找打的走法，他光看着腿下就想动作。
等看清了脸，他忽有些晃神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，直到对方停到他们面前。
江昀挑眉笑得清冷，冲空向轩对了个眼，后者抵抵后槽牙，就这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，他刚才怎么把程宁跟他联系上的？！
对方也不是冲他们来的，两位索性靠上了篮球架，端好架子看戏。
王子耀见程远到了，抛开了手里拍个不停的球，站起来，已然没了刚才吓得惊魂不定的神色，不得不说，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。
比如此刻，话语中拿腔拿调又是往常一样的做派，“程远！我们可都就等你了，是先打会儿球还是……”
程远扫了一眼台阶上站着坐着的一帮人，说到底这些个到现在没走的，其实都是被叫过来为的这位。
张烁早上电话过来，语气不善，说他远哥晚点要过来一趟，过来干什么，走访检查吗？领导巡视吗？提前通知让我们做好迎接是吧？行，我们人都给您叫齐了，这面子，够了吧？
王子耀心想之前是太给程远面子了，借此机会，也好挫挫他的锐气。
谁知这帮人是真不把他当回事还是心大，空向轩他们带那么几个人也就算了，程远更是跟张烁两个人就过来了，真以为就是单纯地“谈谈”吗？一帮大老爷们儿找个奶茶店喝茶聊聊天握手言和？
王子耀心里纳闷：真给我搞不会了。
“忙得很，有什么想谈的就快点。”
程远脸上没什么表情，语气倒是能听出几分不屑，抬腿朝他走，笔直地正视他，王子耀能感觉到一股气场压过来，心知不能退不能让，却还是在距离不到两米时仰身往后缩了缩。
没直接撞上，只是错肩而过，程远略过他，往他身后走。王子耀随他意，撅撅嘴漫不经心晃晃荡荡跟在他身后，张烁紧跟其后。转身间，台阶上的人跟着下来了不少，能动的都三三两两，看似无意地往一个方向去了。
再往前，就是小道，两旁有小树林，挺深的也有围栏，翻过去，就出了校园。
不过他们不用出去，那里地方大，挺适合谈判。
最前面那个人在跨进小道之前，似想到什么，细微偏头往回扫了一眼，越过数人身影重重，落到远处篮球架下几人身上，不易察觉勾了下唇，便收回视线。
只看几棵大树一排成行，郁郁葱葱像天然的屏障，随风婆娑沙沙间，渐渐见人没入，沿小道浅淡下去，结界连了天。
江昀作踮脚探望状，偏头捣捣空向轩，“这人有点意思昂？我不在的时候，还出了不少黑马吗？”
空向轩微向上白了一眼，站直身子把手插进兜里。
“不过去望一眼？小兄弟刚好像看咱了。”江昀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，就想过去看看谈得怎么样了。
“说实话我也觉得就让他们两个人过去不太妥……”李铭不放心，他对敌人的敌人莫名产生好感，总觉得这人身上的气质就很刚很猛，也是个硬骨气的。
可再怎么刚，有这么多人在这儿，围都围住了，转都转不开，真没事儿吗……
“要去你们去，我回去睡觉。”
“……”
空向轩迈开腿就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，留下身后人如鲠在喉。
司沐衡和千帆从图书馆出来就已经到了饭点了，可惜千帆家里管得严，中午两个人没办法一起在外面吃个饭，只得匆匆告别，各自骑车往家赶。
司沐衡一直是骑山地车，红白相间的纹路与柏油马路呼应，显得耀眼透亮。一前一后，黑白穿梭间，也不算很快，却被风吹得鼓起敞开的校服外套。
沿着拐角的弧度轻轻捏着刹车，左倾些，轻车熟路，前面将有个大而长的下坡，她每天两次，顺着坡滑下去，只有回家，她才走这条路。
今天，拐弯后，风向打转，似倾诉乱撞交织的线，无厘头牵了谁和谁的缘。
这是司沐衡第一次见到程远。
她只像往常一样，任由自己像风像云，似要飞起来，轻飘飘向下，她很喜欢这种感觉，今天，她却下意识手下捏紧了些，慢下了速度来。
旁边是半墙半栏杆，围着的那边是三中的操场，她偶尔往里看，能看到有人跑步，踢球。
此刻，正有一个男生从里面翻出来。
黑色的卫衣由于抬手的动作往上微微窜起，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的腰线，裤腰带收紧的地方，对比得皮肤白得晃眼。
没两下，男生脚踩到了顶，一个翻身干净利落抵在墙上，背对着外面，手一松，就稳稳落到地上，也不在意掸掉手上的灰，只想抬腿就走，一转身，却正望进一双眼睛。
司沐衡看这一连串高难度动作看得过瘾，却好巧不巧，少年回身时，她恰巧到了跟前，有些难为情，她正要别开脸，却被他深黑沉邃的眸子逼得挪不开眼。
身后墙内人头攒动，像有不少人，只言片语传出来都是些污浊词汇，少年身上白色的印花上沾了点血，帽子沿边的颜色也要深些。
他却面色静静，只微沉着，加之眸色厚重，尽是戾气，司沐衡却想着他又不是冲她发火她怕什么，毫不畏惧又多停了几眼，少年剑眉潇洒，棱骨分明，皮肤倒是白净，若再爱笑些，该是很阳光俊朗的。
程远实在没撑着几分钟的耐心，听王子耀还在嘴上一套一套说着漂亮话，摆开了话茬挑明了说，让他以后别带着一帮什么东西跟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，说完就打了起来。
真正站王子耀那边帮忙出手的，如他所料，没几个人。在他刚到场的时候，就有不少人抬手示意打招呼了，都是认识的，个别还有些交情，碍于王子耀的面子，跟过来了，不代表要跟他作对。
不过在看到他的动作后，多少还是吃了今天的第二次大惊，空向轩他们那是第一次。
程远其实很久没有敞开了打一场架，都说这个年纪的男生，体内都攒着一团火，动不动就想释放一下，他倒不是有这方面的癖好，却恰巧尤为擅长。
活动开了筋骨，加上张烁多年跆拳道馆里出来的配合，两人一番放倒了想扑上来的人，虽说实在是不敌众挂了些彩，相比地上一帮鼻青脸肿的还是不足挂齿。
程远一会儿还有事，留张烁下来跟他们具体谈细节，最后要个总结，自己翻墙出来了。
正阳光晃晃，里面昏暗出来刚出来还有些睁不开眼，恍惚间，他看到一个身影从尽头倾斜滑入，携着风带着光，一点点朝他靠近。
一个女生。
几秒的静默，是谁觉得很久很久，又是谁觉得再短再短不过一刹间。
司沐衡再回神，是车轮已经耐不住性子自己往下冲，车身摇晃间，她慌忙扶稳龙头。
错开，便很快到了底。
她照例借着下坡的力依着两轮子滑到第一个岔口右拐，突然在没入墙角前，鬼使神差地稍稍偏头望了一眼。
余光里，方才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，一切就像烈日高阳下，只那天一场，微妙的梦。
司沐衡稍感失望，没由来的，在刚才那对视的一瞬间，她脑海中想到一句话：
少年自有少年狂，心似骄阳万丈光。
她便只想回头，再看一眼那个轻狂的少年，看一眼他眼中的故事。
世界那么大，人来人往，匆匆而过，谁又会为你我这数秒擦肩，反复留连。
司沐衡本就不是矫情的小姑娘，便不再多想，只顾脚下不停，驰车穿梭消失在小道间，只留下静谧一片。
两天的假期在高中生眼里几乎是转瞬即逝，但凡周日不用上晚自习，也不至于显得那么仓促，没滋没味。
真是天天都能见到面的亲爱同学们，坐到椅子上仿佛上一秒才离开，相视尽是苦涩，一言难尽。
千帆抱着书包呆呆地坐在课桌前，在进行每周一次的自我反省，这两天都干什么了？直到司沐衡把一份试卷推到她面前，她才想起来今晚要讲的语文作业她还没写。
千帆：知我者，沐衡也。
所有人都在埋头补着假期作业，一时间学习氛围浓烈，看得老李进班前都犹豫了一下，不太好意思打断大家的进度。
但今晚他有事要宣布。
“还请大家停下手头上的工作，听我说两句。”
千帆一听还以为这就开始上课了，自己卷子还没补完呢，一时间慌了神，把卷子塞还给同桌，再抬眼，却意外对上一双含笑的眸。
“？？！”千帆又惊又喜，“林归月？”
司沐衡听她轻念出声，偏头：“认识？新来的？”
千帆点头，又摇头，司沐衡撇嘴，就差翻白眼了，正要解释，左侧腰间一陷，坐后桌的梦期用写了字的便利贴抵抵她，示意纸上说话。
千帆反手接过来。
梦期：快看那个女生！！！我见过，你肯定也见过？
千帆：嗯，晚会那晚认识的。
梦期：我正准备跟你八卦的，她跟她男朋友一起来的吧？两个人也太明目张胆了。
千帆：是吧！对了，那个男生就是我跟你讲过的那个发小，帅吧？
梦期：帅是帅，那你也没跟我讲过他还有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……
千帆：我，我……也是才知道
……
梦期在后面抿抿嘴，正在接着写什么，发现讲台上的女生正一直看着这边，应该也是把她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，一时间兴致缺缺。
正巧老李等班级同学差不多安静下来了，也开了口。
“想来大家对我身边站着的这个小朋友也是非常的好奇呀，”老李往边上让了让，给女生让出讲台正中间的位置，“首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这位新同学的到来！”
“哦！！！~”
话音刚落，掌声稍至，哄声四起，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。
插班生不稀奇，能插进重点班的，将是何方神圣？她是什么来头，能让万年古板严厉的H城一中破例？直到老李话说出口明明白白，他们才相信这个事实。
就连千帆也压根没有想到，归月说的插班，插到的是自己的班，那以后，就是同班同学了吗？